part time tabloid journalist, full time couple therapist.

薄荷爆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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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MHP/在这派对太迫近你之际

*麻瓜大学生pa


德拉科讨厌夏天的理由足以凑出三篇课程论文,但拒绝在周五晚上打开课程邮件是他还留在卡座忍受舞池音乐唯一原因。他讨厌夏天穿不对衣服的温度,发烫的泳池,空气中的酒精分子,模糊的恋爱回忆;当它们具象化成一首公告牌热曲之外穿黑色衬衫的哈利·波特时,他再次确信关于夏天的每个细节都难以忍受。


波特垂着眼坐在陌生的面孔中间,面前码着一排子弹杯,黑框眼镜在灌下最后一口龙舌兰时滑下鼻梁,堪堪挂在鼻尖。他摘下眼镜,抬起手背揉弄眼睛,热气浮上脸颊,隔着摇摆的人群望过来。波特不该是他最特别的前任,德拉科想,即使波特是他们当中唯一的男孩。他记得潘西·帕金森砸碎的香水瓶,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寄回的黑胶唱片,但不记得波特在他脑海留下的最后印象。波特最后一次发来消息,言简意赅地表示他来不及去银石赛道观看大奖赛,那时距他上一条信息已经过去快两周,而德拉科正在围场俱乐部的赞助商活动上端起第三杯香槟。他不记得自己的回复,但记得波特那条“以后也不会去”的信息发过来时,赛道上空回响起《天佑女王》,庆祝他的主队赢得双车领奖台。


德拉科一瞬不瞬地盯着波特,知道对方没戴眼镜不可能认出他。原来这就是波特留给他的最后画面:两条简短的通知,没有激烈的争吵或体面的告别。但他记得波特从沙发扶手边冒出来的乱发,侧脸的镜腿印痕,被捏住鼻子时毫不客气的手掌力道。以及更久以前,纽博格林北环清晨的残星亮得像极光碎片,五个小时的驾驶让波特忍不住打呵欠,他半张脸藏进外套领口,也像这样摘下眼镜,直直地朝德拉科看过来。突如其来的亲吻当然不足以驱散科隆的冷空气,但他们谁也没空在乎更多。听起来他们的开头跟结尾一样乏善可陈,这段恋爱关系本身也没让多少人惊讶。布雷斯不止一次评价掩盖在剑拔弩张下的过度关注是一种渴望的投射,迟早要爆炸,但他与波特之间并非一座动荡的活火山,周期性吵架分手又旁若无人复合的戏码从未上演。德拉科甚至不记得他们有超过三回合的争执,对彼此放置和妥协是如此轻而易举,仿佛荷尔蒙能消解一切胜负欲。


波特对第二排龙舌兰发起攻击,一分钟内子弹杯空了一半。德拉科不甘示弱地要了第二杯加冰威士忌。


不,德拉科斩钉截铁地肯定,他没有后悔。这五个月里他鲜少想起哈利·波特,即使偶尔冒出念头,也通常和黄油可颂、玉米浓汤和牛肉炖菜绑定。波特意外地擅长烹饪和烘焙,他很少邀请德拉科去他的地盘用餐,但被来自烤箱的香气蛊惑过后,德拉科期待起每一次邀约,无论是否要在合租公寓的共享厨房约会。分手后第一次想起波特是到刚到纽约的当天晚上,狭小的学生公寓单间空荡得宽敞,一台迷你冰箱、一张床垫和一个摊开的行李箱是他的全部陪伴,看来即使纽约是宇宙中心也无法给联邦物流施加魔力。德拉科半躺在床垫上摆弄手机,鬼使神差地划掉去酒店过渡的主意,计算伦敦与纽约的时差,从通讯录里调出哈利·波特的号码(备注是疤头,从未更新过),又在拨号前一秒把手机丢进敞开的行李箱,只带着钥匙走去三个街区外寻觅宵夜,强迫用疲惫和时差淹没联系波特的冲动。最近一次想起波特是在昨天的回程飞机上,德拉科清晰地意识到他也许会在某个共同好友的轰趴上,某间常去的超市熟食货架旁,或者某个震耳欲聋的周五夜场中碰见波特。


这多少有点挫败。德拉科又点了两杯金汤力。对面的波特已经喝下全部三排龙舌兰,靠在卡座椅背上紧闭眼睛,与他形影不离的韦斯莱和格兰杰到现在还没出现。德拉科不能忍受他比想象中多记得波特一些,比他以为的更在乎一点,试图在不甚清晰的记忆里搜索他也能对波特施加同等影响力的证据,却更加挫败地发现,就像波特之于他是万能主厨、咖啡师和固定观赛搭档一样,他之于波特也不过是多功能司机、智能日历表和水课作业糊弄专家,每个身份都比交往对象更有说服力。就连此刻这场尚未展开的重逢都算不上巧合。他们缺乏被命运安排的运气。


傍晚被聊天推送轰炸吵醒的时候,德拉科正在梦里被一辆超级跑车追尾,开着踩断油门也无法加速的二手福特撞翻两根路灯,无数垃圾桶,仿佛某种赛车游戏的优化噩梦。他挣扎着从疲惫的噩梦中起身,浑身酸痛得像真被数量跑车碾过,一如每个需要开车出城上课的清晨,但透进落地窗的月光,以及脸颊上湿热的舔舐都在提醒他,这里不是纽约那间隔音差劲的学生公寓,是他在伦敦的家。


“坐下,托斯。”德拉科按住床边躁动的萨摩耶,后者却愈发兴奋,前爪不停扒床试图跳到他身上。“你怎么还这么无法无天。”但他并不真的生气,饶有兴致地研究起纳西莎新挂的狗牌,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DOS三个字母。托斯大名叫陀思妥耶夫斯基,但没人这样喊它,毕竟理解《罪与罚》对一只无忧无虑的傻狗来说过于苛刻,这是给它取名的人的烦恼。那时哈利·波特正为砖头厚的英译本发愁,试图在春假最后两天奇迹般地读完全书并写出一份过得去的读书报告。他每翻两页书,就要花半个小时跟当时还是一团白色毛绒的小狗玩抛接游戏。在确定托斯被他扔出的小熊玩偶吸引注意力后,德拉科才捡起被他一把拍到地上的手机,挑着公寓管理员和小组搭档的信息回复,最后回到吵醒他的始作俑者——一个新建的派对群聊,布雷斯在大量废话和酒精里拨冗喊话:你来不来?


德拉科打开布雷斯发的五秒视频,在混乱的灯光和人群里看见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乱蓬蓬的黑头发,黑框眼镜,不属于波特衣柜的黑衬衫。哈利·波特今晚一定想给什么人留下深刻印象。德拉科不顾托斯的抗议从它嘴里扯出玩偶再次拋远,萨摩耶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追过去。


“智商也没见长。”德拉科陪托斯玩了好几回抛接游戏,才在文字框里敲下一行字:不去,遛狗。他认真思考起下楼复烤黄油可颂的可能性,开车去最近一家烘焙坊试运气听上去也不错,或者干脆真的拽着托斯去河边吹冷风。总之他需要任何能将注意力从派对上转移的事物,不要派对进度更新,不要一条新信息。


一条新信息。德拉科心不在焉地划开屏幕,在看到发件人的一瞬间立刻坐起身。


Scarhead [23:46]

你回来了?


于是德拉科此刻出现在这里。没有合理的前因,大概率也没有后果。他隔着混乱的灯光和人群,单方面与哈利·波特发起一场酒精比拼。波特的饮酒习惯糟糕到足以登上任何一间酒吧的黑名单。他会让调酒师去掉酒精基底,只喝发齁的糖浆饮料;弄乱德拉科的吧台上的所有调酒工具因为他找不到量杯;他拒绝尝试黄油啤酒之外的酒精饮料,又拿火焰威士忌当调味酒喝到头晕目眩。然而波特此刻出现在这里,把烈酒当气泡饮料一口气灌下。


也许他从来没了解过哈利·波特,他的前男友是宇宙终极谜题。所有人都说波特的心拴在袖子上,德拉科不信。他不明白他和波特为什么会在一起(考虑到他们差劲的关系历史,他猜波特自己也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波特为什么会发出冷静的分手通知(他跟波特没可能拥有happily ever after,这听起来像万圣夜必读鬼故事,但结局没有以他预想的方式到来)更不明白波特为什么在分手五个月后会若无其事地发来问候短信,语气确凿得像每一次邀请他去公寓吃晚餐:在对话框里输入“你要来吗”前,就往烤箱里放进刚好两人份的奶油三文鱼。


金汤力的气泡在喉咙里翻腾,德拉科放弃再点一杯盘尼西林的念头,按住耳朵躲进震天动地的电音节奏里,今晚第一次有勇气重新打开对话框,顺着波特那句没头没尾的招呼往上翻。他和波特的聊天记录短得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惜字如金比赛。身边的朋友曾经断言他们会是那种上半夜轮流控诉彼此罪行、下半夜忘记所有忠告赞美彼此嘴唇的扰民情侣,针锋相对的恋爱故事比野外求生纪录片还惊心动魄。但他们在一起的六个月里,最惊心动魄的情节是德拉科结束半个月的交换回到学生公寓,开门看见哈利·波特不省人事地埋进沙发里。他的半边身体滑落到地板上,托斯在一旁焦急地追着尾巴转圈,不停用鼻子去拱他的手臂。如果不是地毯上可疑地倒着两个火焰威士忌空铝罐,波特又在他打开客厅顶灯后发出恼怒的嘀咕(德拉科熟悉这个,每次叫波特起来上早课他就会发出含糊的抱怨)他差点就要拨出两个报警电话、一个急救电话。德拉科觉得他应该生气甚至借机大吵一架,为波特私自消耗他的酒精库存、弄脏不能机洗的地毯,为他差点被吓到骤停的心脏。然而当波特从沙发上滚下来,本能伸手搂过尚未膨胀成北极熊的托斯当抱枕,半眯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着“你回来了”的时候,德拉科叹了口气,连拖带抱地把一人一狗塞回沙发。


托斯这个叛徒。德拉科翻到波特难得发来的照片,画面里萨摩耶低垂脑袋,耷拉耳朵,面前摆着书脊被啃断的《罪与罚》,眼睛可怜兮兮地偷看镜头,似乎正在虔诚忏悔它的破坏罪行。德拉科向来不吃它这套天使面孔恶魔性格的把戏,而波特似乎总有办法让托斯乖乖听训。


“你是说,遛波特的狗。”布雷斯迟来的回复跨越越几百条无意义的群聊抵达,一道振聋发聩的嘲讽。


尽管托斯睡他的房间,听他的唱片,撕他的衣服,弄乱他的地毯,霸占纳西莎的园艺时光,但德拉科不打算反驳布雷斯,波特确实应该是托斯更名正言顺的主人。或许最后决定把托斯从救助中心领回家的人是德拉科,但波特是跟它相处时间更久的那个。托斯现在的精力旺盛到能把遛狗活动变成一场精疲力尽的越野马拉松,没人能看出它曾经腿瘸得站不起来,而它刚被送去医院的头一个礼拜里,虚弱得几乎睁不开眼。在德拉科的记忆中,那大概是波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凌晨三点打电话给他,语气焦灼声音颤抖,害他在十分钟的车程里超速三回,在离目的地还有半条街时又被波特吓得差点报警。


哈利·波特蹲在深夜的路口,浅色卫衣沾染大片血渍,眼镜歪斜地插在乱发中间,被刺眼的前车灯照得半眯起右眼。德拉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到底是谁的车祸,波特就抱着一团灰乎乎的生物钻进车后座,用手机导航到最近的宠物医院。直到狗毛被医生剃光前,德拉科都没认出那是一只萨摩耶幼犬。事实证明波特那一身惊人的狼狈中只有袖口的墨渍点是他从德拉科的书桌上蹭来的,其他全是附带损害。在确定小狗脱离生命危险后,他借着给宠物洗澡的水管冲了把脸(结果也没把下巴上的血渍洗干净),把擦不干净的眼镜塞进德拉科外套口袋的同时顺道拿走一支Elf Bar,坐在安全通道楼梯的通风口报警,先前跟德拉科通话时的那点慌张已经全然消散。他面无表情地咬着电子烟的滤嘴,沉默等待忙音;在吐出一口白烟后,精准地报出肇事司机的车牌号。


他的记忆一定是出现了偏差才会认为波特不是最特别的前任。跟哈利·波特谈恋爱不过几个月,报警念头闪过脑海的频率已经超过人生过去二十年的总和。波澜不惊是最后一个能概括这段关系的形容词。德拉科的手指停在他们确定关系后不久后的对话。波特发来一个得意的表情符号和一张赛车圈速的截图,P1后的名字是H. Potter。一直到分手之前,德拉科都没有机会再回纽博格林,去挑战波特在赛车博物馆留下的模拟器圈速记录。清晨的异国赛道算不上最浪漫的定情场合,而他们也没有浓情蜜意的事后清晨。实际上,在冲动接吻结束后的五分钟里,车内蔓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尴尬在波特说出他三个小时后要赶航班时达到顶峰。德拉科早就忘了自己当时的回复,但清楚记得从调转方向盘开往机场之后、到波特在登机口回头看他之前,他都在潇洒告别和开口挽留中斟酌:好像假装不在意太久之后真能学会无所谓,即使明知自己正在后悔。德拉科默念哈利·波特的纽博格林模拟器圈速,6:57:85。也许事实是,他从来都没跟上过波特的速度。


如果回到过去,德拉科立刻嘲笑起这个假设。不,回到过去也不会改变结局,他跟波特就是从头到脚地不对付。波特喜欢狗,他没兴趣养任何宠物;他对待调酒花样的严谨堪比化学实验操作,而波特只喝得来酒精味糖浆饮料。


只是如果回到过去。德拉科收起手机离开吧台座位,音乐变得吵闹而混乱。他弄丢了目光的锚点,穿黑衬衫的波特像被骤然昏暗的光线吞噬,不见踪影。如果真的回到过去,德拉科想,他会在波特问他晚饭主意时直接邀请他上门,反正他的公寓厨房没人用;在抵达纽约的第一个晚上拨打波特的号码,因为他想念波特的口音;在波特从沙发上醒来时第一时间生气,告诉他自己被吓了一跳;在接到波特的凌晨求助电话时安慰他别担心;在纽博格林北环的清晨斩钉截铁地告诉波特,他希望他留下来;在波特时隔五个月发来短信后,毫不犹豫地回复我就在这里。


但这不能改变任何。德拉科缓慢眨动眼睛,视线锚点重新聚焦,低沉的贝斯鼓点变成模糊的声波。哈利·波特站在他刚才的吧台座位旁,仰头灌下一整杯金汤力。尽管这不能改变任何,德拉科感到体内的酒精开始蒸发,带走他的理智,但至少他用不着整晚揣测为什么波特在这里,为什么波特正在看他。


看来韦斯莱和格兰杰是不会出现了,德拉科不着边际地想,因为哈利·波特今晚决定独自一人,顶着他标志性的黑色乱发和黑框眼镜,穿不属于他衣柜的黑色衬衫,在陌生人群的掩护下摄入足以不省人事的酒精。波特的轮廓被身后的酒柜勾勒出一道带毛边的橙黄,光线爬上黑色衬衫的皱褶,擦亮领口的黑色绣线。德拉科不用更多光源也能确定绣线勾写着哪几个字母。至少今晚他猜对了一件事,那件黑衬衫确实不属于波特的衣柜。救回托斯的那天,波特头一回在德拉科的公寓留宿。他的浅色卫衣被毁得一塌糊涂,第二天只得穿走他的衬衫,直到分手也没还回来。


他应该感到得意。德拉科拨开摇晃的人群,朝波特的方向走去。此刻他只要说出一句确凿的“你在等我”,就能彻彻底底地占据上风,让波特哑口无言,全然不考虑自己被一条语焉不详的短信叫出门的事实。但他不打算那样做,他有更好的主意。


德拉科吧台前站定,头一回感到如此不可战胜,毫不犹豫地捧过波特的脸颊——纽博格林北环至少有一件事值得纪念。

End


Notes

标题来自《锁骨》by麦浚龙/关淑怡。头两句完整歌词是“在这派对太迫你迫近之际,看到你的领口/瞥见你解了三颗纽扣,衬衫里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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